出狱近3年，陈泗翰等来了新讯息。9年前的贵州校园反杀案再次回到公众视线。

贵州省瓮安县东谈主民法院的一审判决书领略：2014年4月30日8时许，陈泗翰与李某在瓮安四中食堂列队打早餐，李某踩了陈泗翰一脚，二东谈主为此发生吵嘴和持打，与李某通盘的其他东谈主赞理打陈泗翰。课后，李某等东谈主到教室的走廊上将陈泗翰拉到同层茅厕的楼梯处继续殴打，后又将陈泗翰拉到五楼楼梯处再次对陈泗翰进行殴打。中午下学时，李某跟陈泗翰说下昼他们两个（指李某和陈泗翰）单杀（一东谈主拿一把刀对杀）。收尾变成李某去世，陈泗翰受伤，当地法院以独特伤害罪，判处陈泗翰有期徒刑八年。

陈泗翰和家东谈主聘任上诉。2015年，贵州省黔南布依族苗族自治州中级东谈主民法院驳回上诉，保管原判。

当陈泗翰在未成年犯管教所自学法律、吉他、萨克斯的时候，他的父母继续向贵州省高院提交文牍材料。文牍事理是，陈泗翰的行径属于对坐法侵害行径接受的正当、适宜、实时的防护行径。2018年，贵州省高院驳回文牍，认为一审判决“事实了了，适用法律正确，量刑适宜”。

判决后的这些年，陈泗翰和家东谈主文牍的焦点都集在“其行径是梗直防护而非独特伤害”。2023年6月15日，陈泗翰再次向贵州省高档东谈主民法院提交刑事再审恳求书。

2023年6月29日，陈泗翰收到了一封贵州省黔南布依族苗族自治州东谈主民检察院的回复函，回复函领略，“贵州省东谈主民检察院已就该案向贵州省高档东谈主民法院发出再审检察建议。”

7月4日这一天，陈泗翰和他的代理讼师来到贵阳，分别去了贵州省东谈主民检察院和贵州省高档东谈主民法院。他们沟通责任主谈主员案件进展，经过证据，目下全案材料包括检察建议照旧一同移送到贵州省高院。贵州省高院的诉讼就业中心回答，审查周期不会跳动一个月。

这意味着，若是贵州省高院决定再审，最迟在7月底，陈泗翰就能收到示知书。

“还没到临了，但看到了但愿”

上个月，陈泗翰刚刚过完24岁寿辰。

三年前假释出狱时，他说，要忘掉昔时，重启东谈主生。三年昔时了，再审检察建议像一个指示，告诉他旧事并莫得透彻完了，“若是不勉力，你会亏负一些匡助过你的东谈主，若是继续让昔时拘谨我方，我认为好像出来了跟没出来相似。”

7月4日，陈泗翰和他的代理讼师沟通了贵州省察察院的责任主谈主员，发出再审检察建议之后，再审的概率到底有多大，他们获取了一个理论回复的乐不雅收尾。

据《东谈主民检察院检察建议责任端正》，再审检察建议的适用畛域是，东谈主民检察院发现同级东谈主民法院照旧发生法律着力的判决、裁定具有法律端正的应当再审情形的，不错向同级东谈主民法院建议再审检察建议。

中国政法大学刑事国法学教悔印波也向记者评释，再审检察建议是指适宜法律端正应当再行审判的情形，且有再行审判必要的，东谈主民检察院向同级东谈主民法院建议的法律监督面目。

北京市讼师协会刑事诉讼法专科委员会副主任刘玲先容，此案中，东谈主民检察院向同级法院发出的再审检察建议，其依据是《东谈主民检察院检察建议责任端正》。然则，对于刑事见效判决建议再审检察建议，也只是是建议辛勤，并无谓然启动法院再审措施。刘玲进一步补充，除非由上一级东谈主民检察院向同级东谈主民法院提起抗诉，同级东谈主民法院在收到抗诉书一个月内决定是否立案。

诚然尚未有论断，陈泗翰说，“还没到临了，但看到了但愿。”

对于15岁阿谁春天发生的事，他照旧不再主动和父母评论。

时辰拨回那一年。贵州省瓮安县东谈主民法院的一审判决书领略：2014年4月30日8时许，陈泗翰与李某在瓮安四中食堂列队打早餐，李某踩了陈泗翰一脚，二东谈主为此发生吵嘴和持打，与李某通盘的其他东谈主赞理打陈泗翰。课后，李某等东谈主到教室的走廊上将陈泗翰拉到同层茅厕的楼梯处继续殴打，后又将陈泗翰拉到五楼楼梯处再次对陈泗翰进行殴打。中午下学时，李某跟陈泗翰说下昼他们两个（指李某和陈泗翰）单杀（一东谈主拿一把刀对杀）。

下昼下学后，李某收拢陈泗翰的衣领将陈泗翰朝花竹园C区内部拉。此时，同校学生贺某顺便将身上的一把卡子刀递给陈泗翰。陈泗翰左手接过卡子刀后将其放在衣着袋子里。李某将陈泗翰拉到花竹园C区内部对陈泗翰进行殴打。在殴打进程中，陈泗翰将卡子刀拿出来刺在李某的胸部，李某用随身捎带的卡子刀刺在陈泗翰的左背部，接着陈泗翰又用卡子刀刺在李某的胸部后跑走。李某提起卡子刀在后头追，追逐途中，扑倒在地。后经法医果断，李某系锐器致心主动脉冲破急性大失血去世。

与此同期，陈泗翰跑到瓮安县城中街次序岗位要求转圜，后被送往明康病院进行调整。经瓮安县公安局法医果断，陈泗翰的伤系锐性毁伤，组成重伤二级。后经贵阳医学院法医国法果断中心再次果断，陈泗翰的伤属轻伤一级。

2014年，贵州省瓮安县东谈主民法院以独特伤害罪，判处陈泗翰有期徒刑8年。

陈泗翰的父母聘任上诉。林丽鸿讼师回忆，上诉时代陈泗翰同校55位初三同学自愿向黔南布依族苗族自治州中级东谈主民法院写了一份联名信。联名信中写谈，但愿法院“看到他是被迫反击，才将东谈主杀死的事实”。在该份联名请求信中，有9位是本案的目睹证东谈主。林丽鸿讼师在查阅刑事卷宗后发现，有两位证东谈主的证言领略：死者李某案发那时，屡次殴打陈泗翰而况拿出刀冲上来刺向陈泗翰，陈泗翰看到李某拿出刀，才拿出刀来防身。

2015年，贵州省黔南布依族苗族自治州中级东谈主民法院二审时驳回上诉、保管原判，认为陈泗翰的行径不适宜梗直防护的组成要件。

而后，陈泗翰启动在未成年犯管教所服刑。

文牍之路

2018年7月，林丽鸿成为陈泗翰文牍的代理讼师，那时，陈泗翰照旧在未成年犯管教所服刑快要四年。在此之前，陈泗翰的父母找了好多讼师，获取的回复险些都是一致的，“你冤是冤，然则我不接，他照旧在内部服刑三四年了，谁不详给你本旨什么？”

在未成年犯管教所，每年都有视察契机，“服气法律，是以每一个智商咱们都在争取他应有的权力。”2020年8月，服刑6年之后，林丽鸿为陈泗翰争取到了假释的契机。假释出来，陈泗翰一家东谈主认为，最难的照旧昔时了。

2021年4月8日，陈泗翰刑期厚爱完了。图为新京报记者当年拍摄的视频截图。

在出狱之前，文牍的主体是陈泗翰的父母，出狱之后，文牍的主体回到陈泗翰本东谈主。

2023年6月，陈泗翰在提交给贵州省高院的刑事再审恳求书里写谈，请求恳求“对陈泗翰独特伤害罪一案，照章提起再审改判陈泗翰无罪”。

文牍材料中写谈，陈泗翰莫得扩充伤害的独特，其行径属于对坐法侵害行径接受的正当、适宜、实时的防护行径。在林丽鸿讼师看来，陈泗翰是被迫加入决斗，莫得念念要跟对方去进行决斗的主不雅意图，当对方照旧拿出刀要挟到他的人命安全时，若是再不去反击，他本东谈主将靠近着去世的恶果，“基于法律也好，基于东谈主的人道也好，咱们认为这么的行径属于梗直防护，照章不负处理。”

林丽鸿讼师说，诚然被害东谈主李某的去世与陈泗翰扩充的自保行径之间有因果关系，但李某持刀对他东谈主进行坐法要挟和伤害，照旧赋予了防护东谈主陈泗翰无尽的防护权。

林丽鸿讼师先容，在本案的定罪把柄中，对陈泗翰的伤情情况的法医果断有两次。第一次是瓮安县公安局法医果断，陈泗翰的伤系锐性毁伤，组成重伤二级；第二次是在陈泗翰三个月愈后，经贵阳医学院法医国法果断中心再次果断，陈泗翰的伤属于轻伤一级。两份果断办法相互矛盾，最终法院按照哪一份果断办法为定罪量刑的依据，原判决、裁定中也未赐与释明。

林丽鸿评释，若是定性为防护案件，那么伤情果断收尾有可能影响着“防护是否超出必要为止”的判定。陈泗翰在案发时被李某打成重伤二级，因防护行径导致李某去世，应当以伤害那时为轨范，即认定李某给陈泗翰变成重伤二级，陈泗翰处于防护将李某杀死并未超出必要为止，应当认定为梗直防护。

经过在瓮安第四中学隔壁调查拜谒，林丽鸿发现，瓮安第四中学相近相比荣华，处在交通要谈，校门口及隔壁谈路早在2011或2012年就照旧装配了监控录像头。同期，在本案刑事把柄材料《现场勘验检讨情况分析施展》责任建议栏中载明“拜谒调查，排查与受害东谈主关系，调取相近监控视频”。后续公安机关是否调取到相近监控视频？若是有，监控视频中是否拍到结案发进程？该监控视频如今在那里？

对于这些疑问，陈泗翰和家东谈主期待能有契机在再审时获取解答。

贵州省瓮安第四中学外景，图为新京报记者2021年拍摄的视频截图。

争议梗直防护

记者稽查一审判决书时发现，瓮安县东谈主民法院抵赖陈泗翰行径组成梗直防护，主要有三个原因:一是，一审判决书用“因琐事与他东谈主发生纠纷，并用刀刺伤他东谈主致被害东谈主去世”界定本案性质，将陈泗翰与李某之间的抨击行径交融为打仗、打架。二是，将贺某递给陈泗翰卡子刀的行径，交融为预先准备，进而判断其具有伤害李某的动机和独特。三是，强调被害东谈主去世收尾对本案定性的决定性意旨。

陈泗翰向记者提供了一份2021年的巨匠论证办法书——《陈泗翰独特伤害案巨匠督察论证法律办法书》，四位国内着名刑事法巨匠一致认为:本案系由校园霸凌引起的通盘带有防护性质的案件。

巨匠在论证办法平分析：当先，对于案件性质的界定，从当事东谈主和目睹者的证言与事实材料来看，本案缘故于典型的校园霸凌，陈泗翰在扫数进程中耐久处于被迫地位，莫得答理进行所谓的“单杀”，也莫得召集他东谈主参与打仗。从这个进程看，陈泗翰莫得打仗的意愿，更莫得伤害李某的意图，陈泗翰与李某之间的行径并非打仗或约架。其次，根据案件中陈泗翰的供述与其他东谈主的证言，陈泗翰所用的卡子刀并非预先准备，而是他东谈主在现场提供，防护东谈主为保护本人准备器具不影响防护性质。临了，陈泗翰用刀刺伤并导致李某去世，是在被李某先行用刀捅刺环节部位后，出于火暴且为幸免人命受到要挟，不得不回身刺伤李某制止其继续追杀，回手刺中李某胸部，且只消一刀，属于防护行径，且莫得跳动必要为止。

案发所在位于学校隔壁的一条胡同。图为新京报记者2021年拍摄的视频截图。

针对以上两方对梗直防护的不同办法，中国政法大学刑事国法学教悔印波认为，对于国法实践中怎样远离梗直防护与互殴型独特伤害的问题，2020年8月28日，最高手民法院、最高手民检察院、公安部曾纠合印发《对于照章适用梗直防护轨制的辅导办法》(以下简称《辅导办法》)，并在其中指出：“因琐事发生争执，两边均弗成保持克制而激发打斗，对于有罪状的一方先动手且时候彰着过激，或者一方先动手，在对方勉力幸免冲突的情况下仍继续侵害的，还击一方的行径一般应当认定为防护行径。”“两边因琐事发生冲突，冲突完了后，一方又扩充坐法侵害，对方还击，包括使用器具还击的，一般应当认定为防护行径。”

北京市讼师协会刑事诉讼法专科委员会副主任刘玲说，这一《辅导办法》旨在调整公民的梗直防护权力，饱读舞扶弱抑强，推崇社会正义，捍卫“法弗成向坐法铩羽”的法治精神，从而激活《刑法》中梗直防护条目。

尽管出台了《辅导办法》，但在国法实践中，对梗直防护的认定存在诸多难点。中国政法大学刑事国法学教悔印波先容，当先是难以远离梗直防护与独特伤害行径，尤其是相互打仗进程中的行径，国法实践中经常以“存在相互打仗的独特与事实”等暧昧事理认定不组成梗直防护；第二是难以详情防护为止，莫得一个准证据定当事东谈主防护的主不雅意图，防护行径与当事东谈主制止坐法侵害蹙迫性的轨范；梗直防护的认定极容易受社会公众公论与公众激情的影响，难以保持社会公众谈德感与法律表率之间的均衡。

至于防护东谈主为我方准备器具是否影响防护的性质，印波教悔说，在本质筹商中存在不同不雅点。有东谈主认为预先准备器具的行径影响防护的性质，原因是若是防护东谈主想到到了某种坐法侵害并提前作念好了相应的准备，使坐法侵害发生时能飞速接受防护措施的话，这随机说明了坐法侵害不具备蹙迫性，不适宜梗直防护的时辰性要件；有东谈主认为预先准备器具的行径并不影响防护的性质，梗直防护组成要件时坐法侵害正在进行且具有蹙迫的本质危急性，行径东谈主是否想到并预先准备器具进行防护并不影响梗直防护的认定。

刘玲认为，此案中，焦点问题是防护行径，照旧相互打仗。这需要衔尾案件事实、具体情节来判断。比如，陈与李，谁先动手？两边是否都有刀子？谁先拿出刀子？谁先持刀刺向对方？捅刺部位和力度分别在那里？这些都需要根据把柄进行事实判断。

“也曾的阿谁小孩，只可留在瓮安县了”

梗直防护照旧独特伤害，自考过法学大专的陈泗翰也启动迟缓有我方的交融，“咱们都知谈独特这个词是奈何用的，我并莫得下意志地念念要把对方奈何样。”

他在未成年犯管教所自考了大专，专科是法学，还学会了吉他和萨克斯。音乐和法律，成为他出狱后转头生存的开始。当今，他在林丽鸿的律所实习，有时候也兼职教东谈主弹吉他。

陈泗翰心爱弹吉他，业余时辰也兼职教东谈主弹，他说，音乐是献媚我方的良方。图为新京报记者2021年拍摄的视频截图。

从未成年犯管教所到北京的律所，这对陈泗翰来说，步子迈得有些大，他资格了很永劫辰的适合。

他的责任是负责收拾律所的公众号，聘任一些护理度高的案件，再找干系的法律条例，进行整理和科普。而在他坐牢之前，公众号这个互联网家具他还未尝见过。

多样法律晓谕，他也需要重新启动自学。林丽鸿铭记，有一次她让陈泗翰写一个案件的行政复议恳求书，写完以后她花了八个小时修改，这个时辰有点长，长到让陈泗翰产生自我怀疑。“他有些自卑，可能认为帮不到我吧。”

在北京待了一年多，陈泗翰当先学会的是与不同东谈主疏导。让他印象深入的是，一启动，当他去一些机构办理业务，若是对方推脱，跳动了办理期限，他经常不敢催促，唯唯否否。自后他启动学会“矍铄”一些，和对方指明照旧展期的事实。

有时他认为我方外交才能不行，新友的一又友很少。交一又友之前，他会先和对方说九年前的阿谁案子，若是对方不看重，关系才会继续深入。昔时在狱中给他来信的初中同学，因为各自东谈主生轨迹的不同，也缓缓淡出相互的生存，只在一些时刻偶尔相互致意。“只消对方都过得好，那我认为亦然功德啊，也没必要过多惊扰。”友情的救济莫得狱中那么历害，当今更多的时候，他一个东谈主，走我方的路，他说，“也曾的阿谁小孩，只可留在瓮安县了。”

他也会对女孩心动，但聘任不去说些什么。底本他和异性话语就未几，再加上身上背着这件案子，令他认为自卑，莫得条件去谈恋爱。也许时辰的模范还要拉得更长，他才不详说一句，“我的生存再行启动了”。

新京报记者朱清华实习生杨蕊